河北日報調研組

在治理大氣污染、解決霧霾方面作出貢獻了，那就可以掛紅花、當英雄。

——習近平總書記2013年9月23日至25日在參加河北省委常委班子專題民主生活會時的講話

去產能特別是去鋼鐵產能，是河北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頭戲、硬骨頭，也是河北調整優化產業結構、培育經濟增長新動能的關鍵之策。河北要樹立知難而上的必勝信念，堅決去、主動調、加快轉。

——習近平總書記2017年1月24日在河北張家口調研考察時的講話

要在采取必要行政手段的同時，利用環保、質量、技術、能耗、水耗、安全等標準，按市場規律和法律法規辦事，形成化解和防止產能過剩的長效機制。

——習近平總書記2017年1月24日在河北張家口調研考察時的講話

“爾濱”冰雪派對火爆時，網友紛紛用各地最具代表性的特產來代稱各地游客，比如廣西的“砂糖橘”、云南的“小蘑菇”……來自河北的游客，則被稱呼為“小鋼卷”。

鋼鐵，是河北的“硬核特產”。鋼鐵大省，是河北鮮明的符號。

它曾是河北的驕傲，也一度在產業轉型中成為河北的痛。

河北鋼鐵的突破點在哪里

一

2012年，PM2.5一夜之間走進大眾視野。

那一年，新的《環境空氣質量標準》頒布，PM2.5被納入強制性監測指標。

2013年，國家開始實行重點城市空氣質量排名。在全國排名靠后的10個城市里，河北一度占了7個。

當時的一項測算顯示，河北鋼鐵污染物排放總量占全省工業排放量40%左右。

鋼花四濺、濃煙滾滾，曾是經濟繁榮的象征，此刻卻成了大氣污染的“罪魁禍首”。

去產能、調結構、促轉型，成為必須完成的硬任務。

一時間，“震撼”畫面在鋼鐵廠區頻現——隨著巨大的爆破聲，巨型鋼鐵設施轟然倒下。

“十三五”期間，河北鋼鐵企業由107家減至68家，鋼鐵產能由峰值的3.2億噸壓減到2億噸以內。

但幸存下來的企業，并不意味著高枕無憂，還要面對第二道“生死關”——停限產。

穩定生產是鋼鐵企業的命脈。

為了能正常生產，有的企業先后投入數十億元用于環境治理。但在霧霾嚴重時，停產仍不可避免。

即便這樣，京津冀地區大氣污染物總排放量還是超過環境容量。

怎么辦

二

王曉利，河北省生態環境應急與重污染天氣預警中心主任。

“那段時間，環保部門和行業專家絞盡腦汁想的就是如何在排放治理和企業發展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說到轉型之難，他對那段歷程記憶猶新。

畢竟，減排不是減生產力，也不是不排放，而是要在經濟發展中促進綠色轉型，在綠色轉型中實現更大發展。

2018年，為避免限產停工“一刀切”，省環保部門針對鋼鐵等重點行業，提出了秋冬季差異化錯峰生產的辦法。

相比以前，這個辦法更精準、更科學，但實施后企業反饋，因評價標準難統一、實際執行有困難等，企業生產的連續性、穩定性仍不能得到充分保障。

“既然可以差異化錯峰生產，能不能按照環保水平，對企業進行差異化分級管理呢”一個看似簡單的提議，讓人們豁然開朗。

2019年，河北推出一項創新型舉措——實施重點行業環保績效分級管理。

按照多排多限、少排少限、不排不限的原則，績效分級為A級、B（含B-）級、C級等級別。

其中，A級代表環保績效最高等級，這一級別的企業在重污染天氣期間可以自主采取應急減排措施，不停、不限。

這意味著，環保績效達到A級的企業，將獲得穩定持續的生產保障。

2022年6月，省委辦公廳、省政府辦公廳印發《全省鋼鐵企業環保績效全面創A工作方案》，提出利用3年時間實現鋼鐵企業全面創A。

在績效評級制度的正向激勵下，創A成為鋼鐵企業爭相追逐的目標。

方案提出時，河北有12家鋼企成功創A，到2023年底已增至36家。

目前，河北的鋼鐵企業中有國家級綠色工廠38家，數量居全國首位。

2023年，世界鋼鐵協會總干事埃德溫·巴松在參觀了河鋼集團等鋼企后公開表示：“目前中國鋼鐵工業已經‘干凈’到了沒有任何其他一個國家可以做到的程度。”

環保績效創A，有力撬動了河北鋼鐵產業綠色蝶變。

三

好辦法就要大力推廣開來。

鋼鐵產業的突破，也給其他傳統產業的排放治理蹚出了一條路。

2022年底，河北出臺了7個重點行業環保績效創A標準。

創A，從鋼鐵行業拓展到了焦化、水泥、平板玻璃、建筑陶瓷、火電、垃圾發電等重點行業。

成效也立竿見影。

2023年，河北環保績效A級企業總數達81家，其中焦化企業、水泥企業、平板玻璃企業等占45家。

昔日的一個個“排污大戶”，競相變身為“治污先鋒”，河北空氣質量也隨之明顯改善。

2022年，河北所有設區市首次全部退出全國重點城市空氣質量“后十”。2023年，“退后十”成果進一步鞏固。

今年，河北將實施創A領跑計劃，分行業選取1至3家綜合績效好的A級企業作為領跑企業，樹立標桿示范，鼓勵引導行業企業向領跑企業看齊，帶動行業整體提升。

以企業創A促進行業發展，以行業進步帶動企業創A。創A，已經成為河北推動傳統產業全面綠色轉型、加快高質量發展的硬抓手。

四

“A級鋼鐵企業總數全國第一！”

2023年底，不少人都刷到過這樣一條新聞。

第一意味著啥

先來看看，創A到底有多難。

十幾億元，這是唐山某鋼企此前上馬新型燒結機失敗后所交的“學費”。

創A初期，這家企業積極性很高，自行摸索上馬了一套新燒結機。項目剛落地，卻被告知技術已落后。

創A涉及生產工藝環節之多，超乎一般人理解。

裝備水平、數字化智能制造、有組織排放、無組織排放、節能降碳、監測監控水平、環境管理水平和清潔運輸——這是河北分行業制定的8個方面創A標準。

8個方面標準，又被細化為353項具體指標。對企業來說，要完成這353項指標，需要關注的節點則更多。

讓企業少走彎路，就要提供更完善的服務。

編制“最優實用技術指南”，對5類21項技術進行詳細分析，供企業選用。

成立專家委員會，分行業組建技術幫扶組，逐企業指導編制“一企一策”創A方案。

科技、環保、財稅、信貸等協同發力，拿出硬核激勵，如鋼鐵超低排放差別化電價、把創A企業列入銀行業金融機構優先支持名單等。

…………

一個行業一個創A標準、一套技術指南、一套政策支持體系、一張創A時間表，一個企業一個具體實施方案——“五個一”工作機制為企業創A保駕護航。

五

在2023年世界鋼鐵工業十大技術要聞榜上，河鋼集團張宣科技公司氫冶金項目赫然在列。

這個項目有啥“黑科技”

它用氫冶金代替傳統碳冶金，排放物也從二氧化碳變為水蒸氣，從源頭上解決了碳排放問題。

與傳統長流程相比，該公司的氫冶金示范工程一期每年可減少二氧化碳排放80萬噸，減排比例超70%。

逐“綠”而行，向“新”而進。創A，不僅實現了綠色轉型，還創出了新質生產力。

有的企業，創出了發展新賽道。

承德釩鈦自主研發的直徑42毫米的含釩特鋼，填補國內空白；邯鋼研發的2060毫米斷面不銹鋼復合卷板，打破國內最寬紀錄……

以綠色升級構筑競爭新優勢，以科技創新推動產業創新，河北鋼鐵企業加快向優特精品鋼、高品質特殊鋼等高端化方向發展。

有的企業，創出了市場新空間。

全面對標創A標準，石鋼生產流程“長改短”，產品性能更好，尺寸精度更高，市場競爭力更強。

產品獲得國內外130多家合作企業的認證，歐美高端市場簽約量同比增加30%——這是石鋼2023年交出的成績單。

有的企業，創出了智能化、數字化。

“曾經我有一個夢想，臟活、累活、危活都可以交給機器，我們吹著空調，看著監控，操縱按鈕，鋼鐵就煉成了。”這是一名老鋼鐵工人20年前的期盼。

如今，在許多鋼鐵企業，夢想已經成真——輕點鼠標，轉爐冶煉啟動，降槍、開氧、吹煉、加料、測溫、取樣、出鋼、濺渣護爐等全過程，都由電腦自主控制。

創A，就像一根神奇的魔杖，點開了河北傳統產業高質量發展之門。

（調研組成員：趙兵、王洪峰、曹陽葵、吳宏愛、張許鋒、姜艷、顧贊良、王思達、梅劉柯）

專家點評

牽牛要牽牛鼻子

田學斌

一策出而百企動，一子落而全盤活。

河北以環保績效創A為抓手撬動鋼鐵等傳統產業發生蝶變，是運用黨的創新理論解決難題、推動工作的生動實踐，彰顯了方法論的強大威力。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抓工作，要有雄心壯志，更要有科學態度。”他還強調：“情況搞清楚了，就要堅持從實際出發謀劃事業和工作，使想出來的點子、舉措、方案符合實際情況，不好高騖遠，不脫離實際。”

鋼鐵等傳統產業是河北的支柱產業，促進這些當家產業轉型升級是繞不過去的硬任務。怎么辦怎么干習近平總書記的一次次重要講話，為破解難題打開思路、提供指引。河北結合實際、深入研究、反復探索，最終找到了創A這個有效抓手。

在創A牽引下，節能減排、限停產、提質增效等難題，都一一迎刃而解，從中低端到高端、從“黑色”向“綠色”轉型的路徑和空間也豁然打開。抓住了創A，某種意義上就找到了推進傳統產業高質量發展的“金鑰匙”。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面對復雜形勢、復雜矛盾、繁重任務，沒有主次，不加區別，眉毛胡子一把抓，是做不好工作的。”很多時候，一項工作打不開局面，就是因為沒有在千頭萬緒中找到抓手，在多重困難中找到突破口。

拎衣要拎衣領子，牽牛要牽牛鼻子。

一項工作再紛繁復雜，總有其關鍵，找到了關鍵，就像是開門抓到了把手。由鋼鐵一個行業擴展到七大重點行業，以重點突破帶動整體躍升，創A按下了河北傳統產業轉型發展的“快進鍵”。而傳統產業的改造提升、轉型升級，向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邁進，又為發展新質生產力提供了有力支撐。

做好工作要善于尋找抓手，找準抓手才能綱舉目張、事半功倍——這就是創A實踐帶給我們的重要啟示。

（作者系河北經貿大學副校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