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村長老李家院子里坐滿了前來商談禁漁期夜間巡河一事的村民。

老李清了清嗓子，率先開口，“由于今年5月至7月是禁漁期。禁止一切垂釣和捕撈行為，嚴禁電、炸、毒魚等違法行為。因此，為了進一步遏制非法捕撈行為，鞏固保障咱們‘母親河’的生態環境，上頭決定這兩個月除了白天外，夜晚也需加增人手巡河。”

村長話一說完，村民們便七嘴八舌議論開來。有人說，“平日里，白天誰有空，就去河邊溜達一圈，清理一下水草，垃圾，勸阻一下釣魚的人，就權當散步了。但是，這晚上巡河就不太方便了。”有人說，“家中年輕人都出門打工去了，家里就老弱病殘，晚上怕是不行哦！”還有人說，“白天干了一天活兒，晚上再巡河有點吃不消。”

村長老李聽著眾人的話，陷入了沉思。村民的話不無道理。這里的村民臨河而居，全靠土里刨食求生存。大家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巡一晚上的河，白天確實沒精力干活。

老李也知道，夜里巡河這事，自己作為村長，肯定得首當其沖。但是這并非三兩日是事兒，而是兩個多月。夜夜巡邏的話，自己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老李在心里盤算著，實在不行就按每家一人一個晚上。若是實在抽不出時間的人家，就只能自個兒先頂上。

老李正打算開口決定，坐在角落里的啞巴突然伊哩哇啦，雙手不斷比劃著，他愿意做夜間巡河員。

眾人一聽，頓時議論紛紛。有人說，“啞巴又不能說話，咋巡河哩萬一遇到有人釣魚、捕魚，他咋勸阻”當即就有人反駁，“巡河就非得說話嗎勸阻非法捕魚人就非得開口嗎”也有人說，“啞巴就是個傻的，誰都不愿意干的事兒，他倒搶著干。”還有人說，“你們都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就啞巴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倒是挺適合這個差事兒的。”

唯獨幾個年輕一點的村民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始終一言不發。

這時，村里一位年長的老人看不過，開口道，“你們正常人夜里巡河都覺得辛苦，人家啞巴難道就不苦，你們咋想的”有人立馬反對，“啞巴不行，那您老來唄！”一席話，說得老人不再吱聲了。

而啞巴竟不顧眾人的議論，依舊沖老李比劃著，他愿意夜里巡河。

老李聽罷，也著實為難。允了吧！又覺得良心不安呀！村里那么多大老爺們不用，偏用一殘疾人不允吧！又實在找不著人。

老李思怔間，村民老羅突然開口了，“我倒是覺得啞巴哥夜里巡河挺合適。”眾人忙問何以見得。

老羅悠悠開口，“都說‘十聾九啞’，可咱啞巴哥卻是個例外。他雖不能言語，但是聽力超常。過年時，方圓幾里那些玩龍燈的鑼鼓聲一響，他都能聽出在哪個村兒。”

眾人不解，“這跟夜里巡河有啥關系呢”老羅聽了，緩緩說道，“因為啞巴哥聽力好，警覺性高，對于阻止人非法捕魚更有效唄！大家難道忘了前幾年老趙孫子掉河里的事兒”

經老羅這一提醒，不光好些村民想起來了，就連村長老李也記憶猶新。

那是一個夏日的傍晚，自己伙同幾個鄰居和啞巴坐在院子里打紙牌玩兒。打著打著，啞巴突然把手放在嘴巴上，示意眾人禁聲。然后，側耳傾聽起來。

旁人笑著打趣，“啞巴哥，是不是哪里又敲鑼打鼓了”

果然，啞巴仔細聽了一會兒，啪的一下把牌往桌上一扔，撒腿就往外面跑。眾人不明就里，也跟著他跑。

只見啞巴跑到河邊，撲通一個猛子就扎了進去。后面的人以為啞巴撞邪了，邊跑邊大聲呼喊，“啞巴哥，你這是干啥呀”

等眾人氣喘吁吁跑到河邊，只見一小女孩臉上掛著淚痕，嚇傻了一般，連哭泣也不會了。

不遠處的河面上，啞巴拖著個孩子正往河邊游來。眾人連忙下水，連拖帶拽將兩人弄上岸。

原來兄妹倆在河邊玩水，哥哥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妹妹嚇得直掉眼淚，卻不曉得哭喊求救。幸好哥哥的哭叫聲引起了啞巴的注意，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啞巴聽得眾人提起這事兒，更是拍著胸脯，嘴里伊哩哇啦保證能勝任夜間巡河一事。

想起往事，村長老李也覺得啞巴聽力超常，警覺性又高，夜里巡河確實挺合適。只是，讓一個殘疾人來干別人都不愿干的事，老李這心里頭憋得慌啊！

最后，還是老羅打破了僵局。他說，“既然夜里巡河這事有咱村長老李帶頭，啞巴哥也愿意，那我也加入進來。我們仨先巡著，往后誰家有空了就輪流換一下唄！”

此事就這樣在老羅的建議下一錘定音。

只有村長老李心中暗自揣度:讓啞巴夜里巡河會不會出什么事兒呢說白了就是擔心啞巴不但勸阻不了人，反被人欺負。

于是，每次巡河前，老李都會對啞巴千叮萬囑，讓他量力而為。實在勸阻不了，回頭告訴他。

誰知，事實卻出人意料。

剛開始，老李不放心啞巴獨自一人巡河，偷偷跟在他身后。

吃過晚飯，啞巴便順著河岸一路巡邏。不多會兒，只見不遠處的大樹下，村里的老陳頭兒正在釣魚。啞巴三步并作兩步，一下躥到老頭兒跟前，伊哩哇啦一通比劃。五分鐘不到，老頭兒就“繳桿投降”，頭也不回地走了。

老李見狀，總算放心了。其實，更讓老李放心的是啞巴那股倔勁兒。

一次，偷偷跟在后面的老李發現，啞巴突然佇立在原地側耳傾聽。聽了一會兒，干脆趴在地上，耳朵挨著地面仔細聽。老李猜測:啞巴這是發現重大“敵情”了

老李這廂還在暗自納悶，啞巴已經迅速往上游趕去。老李見狀，立馬尾隨其后。

果不其然，啞巴上前去一下子便逮住了前來偷偷捕魚的鄰村小伙。那小子就是個愣頭青，見巡河員是個啞巴，壓根兒沒放眼里。嘴巴里還罵罵咧咧，“你個死啞巴，話都說不出，還凈管閑事兒，真是狗拿耗子。”啞巴依舊伊哩哇啦“勸阻”。

那小子不但不聽，還繼續死賴著不走。啞巴干脆一把拽過水桶，將里面的魚一股腦兒倒進河里。那小子見狀，立馬惱了，掄起拳頭就想動手。

老李擔心啞巴吃虧，正欲上前。但見啞巴上前一步，緊緊拽住那小子的手不放，嘴里依然伊哩哇啦“勸”個不停。

雙方就這樣僵持了好一會兒。那小子許是見啞巴太倔不好糊弄，又或許是做賊心虛，丟下一句“遇到你個死啞巴，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便灰溜溜地逃了。

此后，老李對啞巴夜里巡河徹底放下心來，再也沒有偷偷尾隨過。

只是，令老李沒想到的是，啞巴是個“倔”巡河員的事兒不知從何時開始，一下子便在村里傳開了。而當初開會時默默低下頭那幾個年輕點的人家也自覺加入到夜巡隊伍中來。

起初，因夜里巡河人手不夠，啞巴只夜里巡河。后來隨著加入夜巡的人越來越多，啞巴夜里巡河的次數相對減少。但他白天也不肯閑著。無論是清晨還是傍晚，大家總能在河邊見到啞巴的身影。他的手里一如既往拎著一個塑料袋，但凡他所到之處，地上的垃圾皆被一一收入“囊中”。偶爾遇到隨手亂扔垃圾的人，他總是上前伊哩哇啦地進行“勸阻”。以至于，那些個喜歡亂扔垃圾或是想要偷偷捕魚的人，見了啞巴都躲得遠遠的。

村民們見狀，嘴上沒說，但要說心里一點想法都沒有那是假的。時間長了，大家便不再拿老弱病殘當借口，都紛紛加入到夜巡隊伍中來。

又一個傍晚，村長老李遠遠看著河畔上，啞巴彎腰撿垃圾那佝僂的身影，心中不由自主感慨:啞巴雖然口不能言，但卻用實際行動，令村民一一信服。俺這個村長在他面前真是自愧不如啊！

（作者：母宗美 推薦地區：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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